洪泽湖东北岸的淮安市淮阴区高家堰镇，刘延明的鱼塘刚阅历了一场“大难”。本认为本年只是雨水少，谁知到了7月下旬，苏北又受高温气象连续烘烤，刘延明养殖的3万多斤鱼和上千斤螃蟹阵亡，经济丧失数十万元。
刘延明门第代以渔业为生，自懂事起就随着怙恃养鱼，从没见过面前的状态。他家的鱼塘本是洪泽湖的一部门，8月初，财新记者在此已看不见一滴湖水。湖区里的网围仍然立着，湖水鸿沟却已朝着湖心退出七八百米，湖面长满齐膝的杂草，成片的地盘干枯开裂，裂痕中嵌着蚌壳，塘中心还躺着未被分化的逝世鱼逝世蟹。“明明是个湖，此刻成年夜草原了。”刘延明说。图为52岁的杨洪选，他是中扬镇围网养鱼第一人，他本年的丧失高达200多万元，是镇上丧失最多的渔户。
苏北局部地域今夏遭受了60年不遇的景象干旱。依据江苏省水利厅防汛抗旱批示部新闻，本年5月至7月，江苏省淮河道域降雨仅195毫米，较常年同期偏少近一半，6月至7月，淮河道域降雨量偏少六成以上，淮河上游来水更偏少八成以上。截至7月26日，苏北地域重要水源地“三湖一库”——洪泽湖、骆马湖、微山湖、石梁河水库，可用水量仅4.24亿立方米，较常年同期偏少83%。因为沂河、沭河、泗河同期基础无来水，苏北最主要的淡水水源地洪泽湖水位连续降落，7月27日洪泽湖蒋坝水位低至11.25米，低于逝世水位0.05米，处于枯水蓝色预警状况，水域面积由1780平方公里缩减至约900平方公里。
高温、干旱蒸失落了洪泽湖一半的湖水，也苦了靠湖吃饭的渔平易近。8月初，财新记者访问洪泽湖周边县镇时看到，多地渔业养殖户阅历了塘口干枯、鱼虾蟹等海产物年夜面积逝世亡的状态。洪泽湖周边网围养殖风行，因为岸坡浅缓且湖内严禁筑堤打坝，网围养殖户的丧失尤其严重，不少渔户面对尽收。
但天灾只是洪泽湖渔平易近们须要面临的残暴实际之一。近年来，跟着当局对水生态维护不竭器重，“退圩还湖”“退渔还湿”在处所计划中被重复夸大。2017年2月，江苏省当局办公厅印发《“两减六治三晋升”专项举动实行计划》，明白请求下鼎力气压减网围养殖面积，加年夜退圩退养还湖力度。计划称，江苏省内太湖、滆湖、洪泽湖等重要湖泊围网养殖面积约88万亩，2017年，江苏全省重要湖泊围网养殖面积要把持在85万亩以内，2020年把持在75万亩以内。
财新记者从洪泽湖渔业治理委员会办公室懂得到，今朝洪泽湖湖面的养殖面积约在32万-33万亩，约占全部洪泽湖面积的10%摆布。依据洪泽湖的养殖计划，到2020年，洪泽湖的养殖面积须要削减到20万亩，2030年缩减到洪泽湖面积的1%。这意味着，跟着还湖政策不竭推动，渔平易近们离别湖区或成必定。
淮河道域的洪泽湖是中国第四年夜淡水湖，位于淮安、宿迁两市境内，一共涉及三县三区，承担了防洪、蓄水浇灌、航运和海产养殖等多重功效。洪泽湖渔管办资环处处长杨其海告知财新记者，5月因为农业夏栽须要用水，洪泽湖水位凡是较低，到7月汛期，水位按理应当上涨。“但本年情形比拟特别，上游不来水，到了7月洪泽湖的水位就一向没有上往。”
江苏省水旱灾难防御调剂批示中间主任孙洪滨此前向媒体表现，本年苏北呈现如斯严重旱象，原因有三：一是当地降雨量汗青同期最低；二是淮河上中游来水接近断流；三是重要湖库蓄水量明显偏少，洪泽湖可用水量仅12亿立方米，比常年同期偏少37.4%。7月22日起，苏北地域连续高温，淮安和宿迁的景象部分分辨三次宣布高温黄色预警，给本就缺水的鱼塘致命一击。“我们逝世鱼最严重的就是气温三十六七度那几天，哪怕还有一点水，鱼都被直接烫逝世了。”有110多亩养殖塘口的刘延明说。8月11日，“利奇马”台风终于带来一场降雨。但刘延明感到太晚了，“这几全国雨水位回来20厘米，但鱼苗是一年一投的，本年季候过了，投不了苗了。”
刘延明采取的是网围养殖，即用网片在合适水体中围成必定面积的区域，经由过程人工投放鱼种进行养殖。上世纪90年月，“水下坝，水上彀”的围网养殖方法以其高产出、高效益的特色在一些沿岸乡镇普遍利用。但比起内塘养殖，网围养殖在天灾眼前比拟懦弱。渔平易近们称，常见的灾难气象，如洪水、冰灾、年夜风，都有可能沉没或刮倒网围，造成大批鱼蟹逃逸。旱灾则更为辣手。《江苏省湖泊维护条例》明白划定，制止在湖泊维护范畴内圈圩养殖，已圈圩从事海产养殖的，不得在现有基本上加高加宽圩堤。假如说水池养殖可以放水保湿，增氧减饵，围网的渔户则无处取水，围垦打坝也被制止，碰到旱象几乎无法解救。
凶悍旱情下，一些处所水利部分也测验考试变通。在高家堰的围网区中，有塘口的湿地显明被翻动过。刘延明告知记者，塘里有些坝埂属于汗青遗留，假如渔平易近向水利部分申请并上交必定包管金，包管新打的坝埂不跨越旧埂高度，处所水利局也默许渔平易近挖梗保水。刘延明于是从扬州宝应调来一台挖机，谈好的价钱是开挖每小时550元。可光路上就耗往两三天，等挖机终于开到塘口，塘里的鱼也逝世光了，机械终极没有开动。更令他啼笑皆非的是，因为挖机体积太年夜，开过狭小的乡道时撞断了20多棵树，下塘时还把别人的渔船撞了个年夜洞，“索赔3万块，此刻还没协商好”。
看着鱼在盛暑中逝世亡却一筹莫展，宿迁市宿城区中扬镇的杨洪选也阅历了一回。52岁的杨洪选是中扬镇养殖年夜户，有1500多亩网围鱼塘。本年炎天，他有800多亩塘口受灾严重，接近50万斤的花鲢和白鲢全体干逝世。按一斤鱼4元钱算，直接丧失至少200万元。 “我养鱼20多年，没见过旱得这么狠的。”杨洪选说，最开端他曾和水利部分沟通，盼望在塘里打个小坝，保一点水，但未获允许，后来鱼逝世得太多，对方建议他在塘子里推一道水沟。“推了水沟假如没有活水支援，它酿成逝世水，鱼就缺氧，没用，仍是逝世。”杨洪选只能接收丧失，“你心态再欠好，鱼也不会活过来。还不如乐不雅一点，当局能有点接济抵偿就有，没有也没措施”。
杨其海告知记者，作为洪泽湖的渔业主管部分，洪泽湖渔管办在懂得旱情后已经进行了初步统计，并将成果上报。从初步统计成果看，受旱灾丧失较严重的渔平易近约有1100多户，湖面受灾面积接近十万亩。杨其海表现，渔管办的职责是反应情形，“至于国度会不会有这方面的补助，我此刻没有具体说法”。
杨洪选也来自渔平易近世家，见证了网围养殖的鼓起。“上世纪90年月，当局激励我们往测验考试一下网围养殖。”作为镇上第一个胜利网围养鱼的渔户，杨洪选把技巧教授给乡亲，渔平易近们的生涯很快获得改良。从最开端的100亩网围塘口，杨洪选的养殖范围不竭强大，现在他的鱼塘有1500亩，亩产达500-600斤。走进杨洪选一家六口的“奢华”居处，他在渔业上的胜利可见一斑：在这座由渔船改革的双层船屋上，居家举措措施一应俱全，仅客房就有十几间，船埠上还有快艇和汽车。但1500亩并不是杨洪选养殖事业的巅峰，曾经他的养殖塘口范围到达2000多亩。2016年，为适应国度“退渔还湖”政策，他拆失落了500多亩网围塘口，获得了每亩2000余元的补助。“国度政策是年夜势所趋，叫我们拆除，谁也转变不了。”杨洪选说。
从航拍图片上看，围网养殖在中扬镇的普及很是直不雅。近岸的湖面被密密麻麻的渔网切割成一个个小块，向内湖延长近千米。湖水退下时，湖底的坝梗显露出来，分不清是水域仍是农田。围网养鱼到底对水情况有什么影响？江苏省情况科学研讨院和太湖水污染防治办公室的张利平易近等曾于2010年发文称，洪泽湖早期的圈圩垦殖令湖区面积缩小严重，滞洪泄洪才能下降。围湖造田、围网养殖不仅直接损坏了湖区原有生态体系构造，高密度养殖发生的污染也会使湿地退化，污染加剧。淮河道域水资本维护局和洪泽湖水利工程治理处的陈磊和唐荣桂也曾发文指出，围网养殖是损坏湖区水生植被的重要身分，由于养殖散布区基础为杰出年夜型水生植物发展地，养殖运动还会收割非围网区的植被用作养殖饵料。
一些渔平易近并不认同围网养殖是生态退化的重要原因。中扬镇的养殖户张启品表现，以前洪泽湖蓝藻污染严重，后来当局倡导养花鲢和白鲢，鲢鱼专吃浮游生物，是“蓝藻”的克星，有净化水质的感化，且可以自然豢养，对情况影响微弱。受访渔平易近们以为，洪泽湖水质变差，农业废物和上游产业污染难辞其咎。2018年8月底，因为大批污水过境，洪泽湖泗洪县湖域暴发严重水污染事务，致大批鱼蟹逝世亡。检测成果显示，洪泽湖重要进湖河道中，流经安徽的新濉河、新汴河进境水质均为劣V类。后苏皖两边告竣共鸣，一致以为此次水质异常是因为“上游泄洪夹带污水造成”。但针对污水中是否含有产业废水，坊间仍有较年夜争议。此外，渔平易近们以为，粗放式的施肥、施药可能导致农田污染，污染物资又随雨水被冲进湖内，对水质的影响也很明显。
泗洪县位于洪泽湖西北岸，管辖洪泽湖40%的水域面积，养鱼打鱼运动发财。主管泗洪县四个辖镇水域的渔政五年夜队负责人毕兴伟先容，针对洪泽湖的渔业成长近况，洪泽湖渔管办一向在奉行“减量提质”。减量重要表现在网围和打鱼东西的减量；提质则是进步渔业出产质量，如领导养殖户投放净化水质的花鲢、白鲢，严禁投进易糜烂的冰鲜鱼做饵料，对有毒有害的药物、饲料投放进行严查，对涉刑犯法的果断退出等。
渔平易近们不肯“退渔”，跟补助几多也有关系。财新记者从多位渔平易近和洪泽湖渔管办处懂得到，今朝洪泽湖退塘的补助年夜约在1500-2000多元一亩。依据《江苏省湖泊维护条例》，退渔和退圩还湖的抵偿尺度由湖泊地点地县级当局按还湖计划断定，安顿抵偿资金列进本级当局预算，对经济欠发财地域，由上级当局赐与需要财务支撑。
渔平易近们不肯“退渔”，跟补助几多也有关系。财新记者从多位渔平易近和洪泽湖渔管办处懂得到，今朝洪泽湖退塘的补助年夜约在1500-2000多元一亩。依据《江苏省湖泊维护条例》，退渔和退圩还湖的抵偿尺度由湖泊地点地县级当局按还湖计划断定，安顿抵偿资金列进本级当局预算，对经济欠发财地域，由上级当局赐与需要财务支撑。
作为下层渔政法律职员，毕兴伟坦承，对于在岸上没有住房、地盘，生生世世靠打鱼为生的渔平易近们来说，“压减网围面积，专业渔平易近此刻压力很年夜”。他表现，网围养殖固然削减了，渔平易近们仍是可以往湖里面捕捞，无论养殖仍是捕捞，退出了都有必定抵偿。“但此刻干养殖的都是年事年夜的人，年青人都出往务工了。这一行收进也不高，一般渔平易近一户大要50-100亩鱼塘，年收进也就5万-10万元。”当局部分也知渔业艰巨，除了为渔平易近上岸供给赞助，渔平易近们的水上居屋也临时保存，每年还频仍组织增殖放流，确保渔户能有捕捞收进。尽管政策宽严并济，渔平易近们仍觉得惊惶失措。“简略说就像你有一个两层的屋子，给你拆了一层留了一层，水电都断了，你住仍是不住，走仍是不走？”不走没有补助，走又挥霍了家传的谋生，刘廷柏摆布难堪。
财新记者 丁刚、张子竹/视觉中国
